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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89)(1 / 2)





  世如海潮,因果如锚,心性未至之时,若无因果牵绊,便如失锚的舟船,终将沉覆。

  狗王充耳不闻,只是撕扯得愈发厉害。

  漓池皱了皱眉,翻手将那一盏明灯拍入狗王体内。

  有应公们的唱诵声遥遥传来:

  犯法遭刑,牢狱长幽系。负命谋财,债主怨家类。恶疾天灾,冻死饥亡辈。速离黄泉,来照明光引。

  苦在被消去、怨在被安抚,就连周围的野狗与鸦群们,也被这声音与光芒化去了许多煞气,不由转首看向那唱诵声传来的方向。

  曾经的记忆在亮起温暖的牵绊,吸引着本来就由它而生的因果回归到它体内,也将它从那片混沌的黑洞中拉扯出来。

  那是暖的,像记忆中那个香热的肉包,也许那个人的手落下来后,也会是温暖柔软的。

  可狗王却突然疯狂地挣扎起来,没有谁会一直给它肉包,它不需要这点只偶尔能够尝到的饱足!

  因果并不显现,它像是在空地里发疯,挣到口鼻流出晦暗的血,趾爪撕裂开深深的口子。它不需要善意,也不感念善意,不在乎仇怨,也不执著仇怨,因为一切都可以是它口中之食,一切都可用来填裹它饥渴的肚肠,供给它活下去的执妄!

  它已经化身怪异太久,也被那些怨煞积累浸没太久,那些恶鬼被执怨迷了心智,可在这片林中,狗王才是被迷最深的那一个。

  如坠深渊者,以落为翱翔。

  既然你不愿接受漓池右手虚环,如同握着一支笔。

  遥远的大青山余脉之中,神明抬起了手掌,指尖逐渐显出一支笔。

  世人都如此,只乐享善果却不愿受恶果,可因果若是随着人的心意运转,又怎么配称之为公允?

  那莹白如骨的笔就要落下,将原本就属于狗王的因果点落其中。

  狗王似是感受到了这近在咫尺不可动摇的力量,它骤然停下了挣扎,黑而圆的眼睛看向漓池。

  它想要活。

  它知道自己在这一笔落下时必然会死去。它此生的命数早就已经结束了。

  可这难道就是它原本应有的命数了吗?此方世界的因果已经乱了,而大劫之中,这混乱已经愈加严重,连神庭有时都会因为无力而放弃梳理一部分生灵的命数。

  更何况,本来也没有谁会去理会,一条肮脏狼狈的野狗的命数。

  它靠着自己活下来了,并一直活到了

  现在,又凭什么要它去依照那不知对错的命数去死?!

  狗王发出最后一声凶戾的嘶嚎,在笔尖点中它之前,这具早已失去生机的躯体骤然崩散成一地血肉。野狗与鸦群们被惊得四散而逃。

  磅礴且阴沉的煞雾逐渐散了,重新露出林中的空地,与神明静默的身形。

  漓池看着狗王彻底死去的地方。

  没有魂魄。

  这顽愚的生灵,宁可彻底身化怪异,也不要接受自己所种下的因果。可是,当它没有足以承载不沾因果的心性时,它的魂魄便也随之崩散成了一团混沌的力量,被那黑洞所吞没,就像它吞没其他野狗的力量。

  饮血茹毛,生长蛮夷地。负债偿劳,婢妾并奴隶。喑哑盲聋,残疾无依恃。受苦冤魂,来

  有应公们的唱诵声在林中遥遥飘荡,那唱诵不染悲喜、不含好恶,只呼唤着世间一切孤魂,莫要在怨苦中沉沦愈深。

  躲在那里做什么?漓池忽然道。

  之前大着胆子跟漓池搭话的那个有应公从树后冒出头来,瞧见周围确实没事了后,才嘿嘿干笑着靠过来:那个,林子里的阴魂们差不多都给引完路了,我就来瞧瞧。

  他小心瞟着地上的那一滩血肉,试探着问道:那个狗王?

  已经消亡了。漓池道。

  有应公先是一喜,又是一惊,他还保留着生人的习惯,像活人似的那么倒吸了一口凉气。

  之前瞧到这比虎还大、还能控制恶鬼的狗王时,就已经够让他惊惧的了,可是瞧瞧现在,这么厉害的狗王,竟被这个路过的修士给生生打成肉泥了!

  他肯定比狗王还凶残!

  漓池都不用瞅就知道他想哪去了,懒得对他解释,只道:剩下的那些野狗野鸦成不了气候,回去吧。

  哎!有应公应了一声,转身就准备往回飘,刚起个步,发现漓池并没有动作,于是他一下停住了。

  他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要走了?

  漓池嗯了一声。

  有应公忽然生出不舍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道:那个,那个,您救回来的那几个人醒了。您不去见见吗?

  漓池道:怎么?我还得给他们好生安抚一番再送回家去?

  有应公硬生生被憋住了,卡了一会儿才道:他们该给您道个谢。还有之前那三个人,两个小孩儿都被吵醒了,正安抚着那几个被救回来的人,这几个都是兴丰城里的人,不知道怎么就被迷了,我听他们说

  漓池就看着他这么杂七杂八地扯着话题,直到他自己慢慢静下来。

  还有什么吗?

  有应公慢慢摇了摇头,只觉得胸口发烫,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里面藏了一盏灯的缘故。他心有不安前来看看情况,还怕被发现,又舍不得熄了那盏灯再重点,于是便将之藏进了胸中。

  漓池目光落在他胸口,道:这是个好法门,认真修吧。

  说罢,转身欲离。

  身后传来有应公的大喊:您去哪啊?能不能带上我?我愿任您差遣!

  等他喊完的时候,漓池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有应公呆呆飘在那里,傻瓜似的等了半晌,只觉得自己似乎从风中若有若无地捕捉到了一句话。

  等你修好了再说吧。

  他眨了眨眼睛,从胸中取出那盏灯火,捧着它慢慢飘回万应公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