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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刻,卫燕思心头一暖,她凝望小娃娃,凝望着小娃娃的父母,以及河两岸的百姓,眉眼中有了一丝眷恋。

  她轻阖双眸,在沉思,在感受。

  这是她的江山,她的子民,她没有大展宏图的抱负,没有成就千秋霸业的千里之志。

  但在今夜,她真心盼望国泰民安,河海清宴。

  她的手中还捏着那一叠抄有经文的洒金宣,盘腿坐下,耐心折着小纸船,一只又一只。

  左右有不同的清香飘来曲今影和宁晨跽坐在她身畔,眸中请教的意图明显。

  被她们的诚心感动,卫燕思各抽出一张经文给她们,一对一的现场教学,甚至强迫风禾也折了一只。

  当然她自己折的这只最好看,搁到草坪上,提溜着纸船顶端从左向右滑,真似那一叶轻舟顺水而行。

  万公子想要寄纸船给谁?曲今影一双桃花眸子别无杂念,纯净如清泉。

  我的外祖父外祖母。

  原来是王太师和王太夫人。曲今影道。

  显然,她误会了,卫燕思并不反驳,自腰间尽数掏出小巧的莲花蜡烛,一一点亮,在每只纸船的船头滴下一滴蜡油,将莲花蜡烛稳稳的粘在上头,船身立刻变得澄澈透明。

  阿哥,我也要,我要点亮一只小船寄给我生母,可我折的太丑,把你的纸船送我吧。宁晨像只无助的小牛,用额头顶住她肩膀,委屈巴巴的央求。

  卫燕思拿她没辙,全送了她。

  主子,奴才斗胆,也想要。风禾道。

  卫燕思扭头看他,见他神情一贯的无喜无怒,但有柔软的流光在眼底浮动。

  第30章

  没想到啊, 铁骨铮铮的糙汉子,也有柔情的一面。

  奴才折的这船也不好看求您赏赐一只一只就好。风禾竖起一根手指,渐渐垂下的脸, 像个担心要不到糖果的小屁孩儿。

  寄给谁的?卫燕思好奇不已。

  一个很重要的人。

  答案有打马虎眼的嫌疑,卫燕思不好意思刨根问底, 向宁晨讨回一只, 转赠他。

  她们又休息了一会儿,才开始踩着河岸松软的青草往下游走,远远的望见一座简易的小棚,棚角挂有一盏灯笼,写着龙飞凤舞的勇毅侯府的字样。

  是我哥哥。曲今影道。

  他们走过去一瞧,真就看到一长相刻薄的公子, 悠闲的靠在椅子里, 脚则翘在凳子上,手捧紫砂壶,小口小口抿着茶,万般闲情。

  哥。曲今影喊他。

  那人用小手指掏掏耳朵,懒洋洋睁开眼皮, 立即浑身一个哆嗦,滚到地上, 急急叫着吾皇万岁。

  周遭百姓众多,卫燕思不愿惹人注意,急忙捞起他,要他千万别多礼。

  是是是。曲金瑶连忙用袖子猛擦余温尚在的椅子,请她上坐,然后朝宁晨请安。

  卫燕思谢过他,问他在这做什么?

  得知他也是来祭奠母亲, 但因人满为患,便先搭了座小棚歇息。

  宁晨话中带刺道:可真是比我阿哥还金贵呢。

  五公主教训的是。曲金遥鼻尖掉下一滴冷汗,吹捧她的纸船河灯真真是别致漂亮。

  哥,我也有。曲今影前来解围,亮出握在掌心的东西,万公子亲手折的呢。

  曲金遥心领神会,转夸卫燕思心灵手巧、多才多艺。

  卫燕思:

  曲金遥一波马屁拍完还不算,钻进棚子深处,抱出一堆荷花灯,颇有一起分享乐开怀的意思。

  再当着她这一国之君的面仗势欺人,带领众家丁冲进河岸的人群中,活活推搡出好大一块空地,点头哈腰的恭迎她进去。

  卫燕思在百姓的怨声载道中,严厉批评他横行霸道的行径,得到他诚恳的歉意后才算作罢,感叹明明是一个妈所生,做人的差距咋就如此之大。

  一经对比,卫燕思再细瞧曲今影,这姑娘的美简直拔高了一个层次。

  她吹开火折子,点亮一盏纸船,耽搁进水,由于技术不到位,没能飘起来,还因吃了太多水摇摇晃晃的沉进河底。

  她只好闷声观察曲今影,人家神态温谦,放船的姿势充满技巧,一手轻轻托着底,一手拨弄水面,等到一阵风拂过,倏然收手,纸船便稳稳当当的落在水面上,随波而去。

  目送纸船渐行渐远,曲今影两手合在心口前,用清醇的嗓音虔诚的祈祷:愿母亲了却挂碍,早日解脱,游入轮回,寻得归宿。

  曲今影合上的双目睁开,眼里有雾雾朦朦的水汽。

  瞧她这副模样,卫燕思咽喉发紧,犹自茫然道:会的,你母亲不会叫你担心的。

  曲今影的桃花眼一点点弯成月牙:君无戏言,您说的话妾身都信。

  她说完,慢慢吐出一口浊气,像是在胸腔积压多年,经久不散。

  卫燕思咽下准备好的安慰的话,用轻松的语气,向她请教放纸船的心得。

  哪有什么心得,精诚所至吧。

  卫燕思信以为真,真就学那老和尚参禅修经般,站的端端正正,对着老天爷吟诗一首。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再学着曲今影放船的动作,真就稳成功了,荡漾的碧波,轻悠悠的将纸船推入星河里。

  她再接再厉,又点亮一只。

  一转眸,曲今影正红着眼眶看着她,反复的念叨刚才的诗,良久才用破碎的声音道:好诗。

  卫燕思怔怔的,终究鼓起勇气伸出手为她拭泪,滚烫的泪水烙铁似的:人死不能复生,县主节哀。

  她反而哭的更凶了,窘迫的跑开,将身子浸在暗夜中,徒留一边肩头暴露在月光中轻微颤抖。

  卫燕思走过去,展开扇子挡住她的脸,莞尔道:哭吧。

  曲今影翕动的嘴唇一顿。

  卫燕思想起自己伤心时,母亲喜欢温柔的抚摸她发顶,便抬起胳膊,把手贴上曲今影的秀发。

  妾身曲今影稍矮她小半个头,扬起脸与她对视,却欲言又止。

  卫燕思佯装生气,一展威严道:朕是天子,今晚你非哭出来不可。

  话一出口,反逗得曲今影发笑。

  等到第二只小船放进水月河,卫燕思不敢文绉绉的吟诗,只盼望外祖父外祖母保佑大雁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曲今影忍俊不禁。

  卫燕思瞪她:朕治你大不敬之罪!

  几步开外的风禾迎风而立,长剑夹在腋下,两手捧宝贝似的捧着纸船,棱角分明坚硬的面庞,流泻出莫名的哀伤,脸颊上有两道湿漉漉的泪痕。

  卫燕思恍惚一瞬。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想不到风禾也是有故事的男人,卫燕思暗暗下决心,以后要对风禾好一点。

  有故事的男人感受到她的目光,扭头对上她的眼,扬起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她被他丑到了,急忙移开眼去瞧曲今影,再一次认为这姑娘美若天仙、赏心悦目。

  怎么都看不够,毫不避讳的凑近两寸,细赏她精巧的鼻子和沉静温润的下颌。

  妾身脸上有脏东西吗?曲今影面红如桃花

  你好看呗!卫燕思不假思索的回答。

  一道满是咬牙切齿的话语响起:阿哥真要喜欢县主,早日娶进宫呗。

  卫燕思揪了宁晨耳朵一下:就你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