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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与辽国的边疆横贯东西, 绵延数千里,东北诸州地势平坦,交战有利于辽军铁骑, 故此以往辽军南下,都是从东北一带突袭,宣德帝也在那边安排了重兵把守,并交给威名远扬的镇北将军韩达坐镇。西北一带多山川, 易守难攻, 因此朝廷只安排了八万兵马。

谁都没想到,这次辽军竟然连夜从西北偷袭,攻了大周将士一个出其不备, 势如破竹地拿下了西北第一要塞灵州。战报传进京, 宣德帝大怒,下令斩首弃城而逃的灵州守将, 提拔原来的副将为主将, 并命卫国公郭伯言亲率十万禁卫赶去支援。

郭骁也在调遣的禁军之中。

一个国公爷,一个是世子, 父子俩都要去战场,太夫人忧心忡忡, 带着庭芳来临云堂等着,如此儿孙一回府,她便立即能看到了。林氏、宋嘉宁自然要陪着, 二房、三房的几口子也都来了。

一更时分, 郭骁先归, 身穿铠甲,进来环视一圈众家人,郭骁肃容对太夫人道:“祖母,明早寅时大军就要出发,父亲今晚宿在军营,派我回来知会您一声,叫您与母亲、叔父婶母都早点歇息,不必为我们忧心。”

“不回来了?”太夫人怔怔地道,有点无法接受,她还有好多话要嘱咐儿子。

“军情紧急,父亲脱不开身。”郭骁简单道,然后看向林氏:“母亲,还请您为父亲收拾几套衣裳。”

林氏心慌意乱,闻言匆匆就往后院安排去了。

知道太夫人有话要对郭骁讲,二房、三房众人分别叮嘱郭骁一番,先散了,而且对他们来说,郭伯言隔两年就要带次兵,每次都战无不胜,大家并不怎么担心。

他们一走,临云堂顿时显得冷清起来,太夫人不是很担心长子,却怕长孙年少轻率,在战场上受伤,遂拉着郭骁的手叮嘱了很多。郭骁认真地听,时不时点点头,余光几次瞥向一侧的两个妹妹。

庭芳紧张极了,俏脸泛白,细细的眉深深蹙起。

宋嘉宁微微低着头,看不清到底是什么神色,但胖丫头脸蛋白里透红,郭骁本能地猜测,继妹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他。

宋嘉宁确实不担心,倒不是她一点都不在意郭骁的生死,而是她知道,郭骁此去定会平安无事。上辈子刚被郭骁带进京城时,郭骁不强迫她给他,安排伺候她的丫鬟不知是得了他的授意,还是主动想帮郭骁,在她耳边说了郭骁很多好话,也讲了郭骁的各种英雄事迹,其中就提到了郭骁十八岁随父出征,郭伯言统兵正面抗击,郭骁率领两千人马绕到辽军后方,烧了对方的粮草,立了大功。

不过宋嘉宁还没傻到真的露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很努力地在装担心了,也不知道是她骗人的天分太差,还是郭骁眼睛太毒,没能蒙混过关。

太夫人说了好多好多,事无巨细都嘱咐过了,这才让孙女们与兄长惜别。

庭芳都快哭了,抬头望着亲哥哥,满肚子话不知该从何处说起,眼中泪光浮动。妹妹怕成这样,郭骁却难得笑了笑,摸摸妹妹脑袋道:“庭芳安心待嫁,回来哥哥背你上花轿。”

庭芳心里一酸,豆大的泪珠滚了下来,扑过去抱住兄长,脑袋抵着郭骁胸口哽咽道:“哥哥你保重,有空记得给我写信,还有父亲,你跟父亲说,说我想他,叫他早点凯旋,祖母、母亲,我跟妹妹都等着呢。”

郭骁拍拍妹妹肩膀,目光多了几分温柔:“好。”

庭芳哭了会儿,红着眼圈站直了,扭头看宋嘉宁。

宋嘉宁一抬头,便落入了郭骁那双幽深的黑眸,犀利如鹰,仿佛能看穿她心。宋嘉宁本来准备了几句惜别之词,被郭骁这么盯着,宋嘉宁顿时都忘了,漂亮的话临时编不出来,便想到什么说什么:“大哥,你,你到了战场要小心,听说辽人特别凶狠,你打得过就打,万一打不过……”

说到这里,宋嘉宁突然说不下去了,怎么听着有点丧气呢?

“没有你大哥打不过的辽兵。”看出她卡住了,郭骁淡淡地道。

有了梯子,宋嘉宁立即露出个奉承的笑:“嗯,大哥最厉害了。”惜别她没经历过,夸人简单多了。因为知道郭骁确实很厉害,宋嘉宁这个马屁拍的很诚心,杏眼倒映着灯光,明亮水润。郭骁深深地看了一眼,胸口终于舒服了。

原来继妹并非不关心他,而是太信任他。

亲妹妹摸头了,郭骁顺手也摸了摸宋嘉宁脑顶,以兄长的口吻叮嘱道:“我与父亲不在,你要好好听祖母母亲的话,有空多陪陪祖母,暂且别惦记去外面逛,等我回来,大哥带你们出门。”

宋嘉宁很不习惯他的碰触,一边点头一边挪到庭芳身边。

两刻钟后,郭伯言、郭骁的行囊都收拾好了,庭芳扶着太夫人,林氏牵着宋嘉宁,四人一块儿将郭骁送出府。郭骁翻身上马,最后看眼家中女眷,目光一沉,头也不回地出发了。太夫人心提了起来,林氏望着继子远去的背影,心中却在惦记另一个人。

夜色弥漫,林氏先送太夫人回畅心院,再看着女儿、儿子入睡,这才回了自己房间。

屋里留了一盏灯,林氏躺在床上,久久难眠。

她很担心。

刀枪无眼,虽然郭伯言是大周的常胜将军,但谁能保证他次次都能大胜仗?万一这次……林氏脸白了,不敢再想下去。她已经没了一个丈夫,与郭伯言的缘分先是苦的,生完茂哥儿林氏才看出来,郭伯言对她动了几分真情,一个给了她们娘俩安稳、一个娶了她后便只守着她的男人,日复一日,林氏不知不觉动了心。

可她刚尝到甜,郭伯言就要去战场了。

林氏翻个身,眼泪落了下来。前夫年纪轻轻的,在进京春闱之前突染恶疾而亡,有人说是她克夫,林氏不知道自己到底克不克,但现在,林氏很怕,会不会她真的是个克夫的女人,谁娶了她都不得好?

林氏不怕再当一次寡妇,她只怕郭伯言再也回不来了,怕她的茂哥儿还没学会喊爹爹就……

哭着哭着,林氏睡了过去,睡了不知多久,突然听到一点动静,林氏惊醒,就听有急促的脚步声朝她而来。林氏猛地扭头,隔着薄薄的纱帐,借着睡前留着的那盏灯,她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那人挑起帐子,露出一张她早已熟悉的冷峻脸庞。

还没说话,林氏眼泪先下来了。

郭伯言怔住,看着那泪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