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诊的病人还是很多的, 秦屿虽然只是帮忙 ，但也觉得累得够呛，更别说苏茂言了。

  早上三个小时，下午三个半小时, 苏茂言就连去厕所也是拿出了当年跑八百米的速度，如果不是秦屿一直给他倒水的话，他估计连水都不打算喝了。

  “你还劝病人要多喝水，自己怎么就不记得了？”秦屿非常认真地道, “你平常在药铺里面给人看病，是不是也不喝水？”

  哦豁！

  不小心暴露了。

  秦屿见状明白了。

  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 但是却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一口气荡气回肠的, 把苏茂言叹得无比的心虚。

  根本不用秦屿再说什么，他就立刻道：“我一定好好喝水！”

  秦屿脸上立刻露出了笑意来。

  苏茂言心里一松，果然还是要好好喝水才行啊。

  他本来就是医生, 怎么能这么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呢？

  等这一天的问诊结束之后，那位同学口里的主任还特地打电话向苏茂言道了谢。

  他自己也不知道女儿过来预约了苏茂言的号, 要不是有人告诉他, 他还蒙在鼓里呢。

  说实话，他女儿和他一直不怎么亲, 因为他工作特别忙, 几乎没有什么在家里陪女儿的时间，才开始没有管, 后面也没法管, 所以才成了今天这幅样子。

  没想到叛逆期的女儿竟然愿意吃药吃饭了, 他心里对苏茂言是一万个感激。

  虽然他也奇怪苏茂言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苏茂言既然做到了，那就是他的厉害了。

  有时候医生光会看病还不行，还得懂得处理好病人的情绪。

  苏茂言在这方面，明显做的比他这个当爸爸的要到位。

  挂了电话后，苏茂言又和黎阳市中医院的医生以及其他的三位专家们一起吃了顿饭，饭桌上面大家也没有要酒，毕竟第二天还要给人看病，你好我好的吃完了饭，就一起商量着去江边逛逛。

  没想到这一逛就出事了。

  苏茂言看着眼前被围着的人，心里突然对自己的中医界柯南身份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他这个人，就不应该到处乱跑。

  一跑就得遇上事。

  那位今早才和苏茂言聊起郑杰的内科专家道：“前面是怎么了？怎么那么多人？”

  他们现在是在黎阳市的一条江边，因为是城市最出名的景观地带，所以打造的很好，周围的步道很是宽敞，而且种植了不少绿植，再加上和旁边的马路之间有上下五六米的楼梯，所以尘土也没有那么多。

  不少人晚上都爱在这里走路，只是这里靠江太近，基本上脚下就是滔滔的江水，所以栈道旁边都安了围栏，以防有人落下去。

  现在被人群围住的，就是一个观景台的围栏边。

  “我们过去看看？”另一个专家道。

  领着大家出来散步的那位黎阳市中医院的医生见状道：“恐怕是又有人要跳江，我们去看看吧。”

  听这个意思，估计跑到江边来跳江的还不少。

  大家面面相觑，怎么办呢？只有去啊。

  他们都是医生，如果真有人跳了，救上来他们还能急救。

  所以一群人立刻围了上去。

  不过围观群众太多了，他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只知道要跳江的是一个男人，这会儿正坐在围栏上嚎啕大哭。

  都快点哭岔气了。

  这可就有点稀奇了，苏茂言还真的很少看见一个男人哭的这么惨的。

  正想问发生了什么了，就听到男人道：“反正都要死了，病死还不如自杀，呜呜呜呜。”

  难不成是什么绝症病人？

  苏茂言心里叹了口气，就算是当年的药王，也是有治不好的病，所以听到男人的话，在场的医生们都是心有戚戚。

  不过不管是什么病，能够治疗的话就不应该放弃希望，寻死只会让亲人伤心难过，不如冷静下来好好思考这病应该怎么办。

  所以在场的吃瓜群众们都开始劝了起来。

  男人听了大家的劝慰，脸上还是一片绝望。

  这会儿警察也来了，从人群中慢慢走出来慢慢道：“同志，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慢慢商量，不要轻生。轻生不可取啊。”

  男人见了警察，或许觉得终于见到了主心骨，这就开始哭诉了起来。

  先是说自己爹妈死得早，然后是三十多了都没娶到老婆，这些都算了，反正他工作不错，一个人也能凑合着过，没想到这里体检，给他查出来是癌症。

  癌症这两个字，听着都能叫人害怕，更别说自己得了癌了。

  他心里想不过，觉得自己没有亲人照顾安慰，又得了这种绝症，还不如跳江死了，免得以后一个人在医院受罪，连个关心他的人都没有。

  确实有点可怜了。

  不过那也不是轻生的理由啊。

  警察又开始劝道：“癌症也有能活二三十年的，只要及时治疗，肯定比不治疗好，而且现在医学昌明，说不定就给治好了呢，治好了你也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再怎么也不能放弃希望啊。”

  警察嘴巴里来来去去的就是不能放弃希望这个观点，确实，一些癌症病人的存活期能够达到十年二十年，所以现在就死了的话，那也太不划算了。

  “你既然有工作，肯定就有医保，有了医保，大部分的医药费都能报销，再加上你有单位，单位里的同事领导们肯定也很关心你，现在社会也有很多好心人，什么筹款捐款的，只要你的情况属实，很多人都愿意伸出援助之手的。”

  警察的安慰还是比较奏效的。

  男人听着什么医保啊、单位啊、社会上的好心人啊，渐渐脸色的绝望之色没有那么浓了，不过不知道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神色又不对了，有些神经质的念叨道：“我这种人，活着也没有什么用，还是不要给其他人添麻烦了，有那个钱给我捐款治疗，还不如去买个冰淇淋吃。”

  “冰淇淋至少好吃，但是我活着却没有什么用…”男人又低下了头，断断续续的哭了起来。

  苏茂言实在忍不住了，站出来道：“我就是医生，虽然是个中医，但是对癌症这个病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你的癌症已经确诊了吗？是在哪个医院确诊的？是什么癌？又是哪一期？治疗方案和存活率这些你有了解过吗？”

  男人闻言有些呆愣的抬起了头，似乎没有听明白苏茂言究竟在说什么。

  苏茂言再次重复了一遍，并且还加了几句话：“癌症这种事情，不是没有误诊的情况，所以最好去几个医院都检查检查，你是在哪个医院检查出来的癌症？是医院明确给你确诊了吗？活检的报告有吗？”

  这些问题太专业了，把哭唧唧的男人直接给问呆了。

  他下意识的对着苏茂言道：“我，我是在市第三医院做的检查，没，没有活检啊。”

  就是照了片，告诉他怀疑是癌症，后续检查还没做，他越想越觉得不用做了，自己肯定是癌症，所以就跑来跳江了。

  这回连警察都是一头黑线了。

  苏茂言却还是尽责的问道：“你照的是彩超？ct？还是其他的什么？具体是哪个部位呢？”

  男人被问的不想哭唧唧了，他有点讨好性人格，对着比较强势的人完全没法拒绝，苏茂言虽然态度温和，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却让他有种好像没法不回答的感觉，所以他唯唯诺诺道：“是胆囊，最后照的增强ct，说是怀疑胆囊癌。”

  “怀疑是胆囊癌吗？”苏茂言又道，“判断癌症的方法不少，但是最有价值的还是病理检查，你现在还没有做过病理检查，就粗暴的认为自己是癌症，这是不对的，而且医生告诉你的也是怀疑胆囊癌，在做活检之前，不管是你还是医生，都是没有办法百分百的判定你究竟得的是什么病。”

  男人却不相信：“都做了加强ct的，看起来就是恶性肿瘤，怎么会不是癌症呢？”

  他先是做的b超发现了问题，然后医生建议做加强ct，做出来的结果都是一样的，难不成还有错？

  他去网上查过了，良性肿瘤的样子和恶性肿瘤完全不一样！

  苏茂言却道：“你要是不相信的话，我给你举个例子。”

  警察见状松了口气，见苏茂言已经吸引了跳江男人的全部注意力，他也开始悄悄地慢慢地朝着男人靠近。

  “胆囊的病里面，有一种就容易被误诊为癌症，你知道是什么吗？”

  男人当然不知道是什么，而且他也觉得自己肯定不是误诊，就算没有做活检，但是都照出来了，难道还有假？

  如果有假的话？医生又怎么会说怀疑是癌症？

  既然已经是怀疑了，那肯定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了！

  他可是去网上查过的！

  执拗的男人不想知道苏茂言口中说的是什么，但是苏茂言已经开始讲了，他这一讲，男人又不免被吸引了注意力。

  “有一种胆囊炎，光是从影像学上面来看的话，有一定程度会被误诊为胆囊癌，但它其实只是胆囊炎而已。”

  “怎么可能？”男人怀疑道，“这照出来的样子都不一样，胆囊炎怎么可能被误诊为胆囊癌？”

  苏茂言见他不相信，继续解释道：“有一种胆囊炎，叫做黄色肉芽肿性胆囊炎，得了这种胆囊炎的话，除了胆汁外渗的情况，还会伴有慢性黄色瘤浸润，从影像学来看，就容易和胆囊癌混淆，所以医生才告诉你，只是怀疑而已，具体的必须得做过进一步的病理检查才知道。”

  这个什么什么黄色的胆囊炎确实叫男人迷惑了一瞬，但是他还是很警觉的：“你别想骗我，误诊的几率是很低的！”

  苏茂言道：“误诊的几率确实是很低，但是你现在还没有确诊，只是怀疑而已，连病理检查都没有做，又怎么能叫做确诊呢？”

  医生估计都会觉得自己冤死了，他嘴里可是从来没有说过什么确诊之类的话。

  男人咽了口唾沫，正想和苏茂言继续争论，没想到身后的警察已经灵活的扑了上来，把他带到了地上，两个人在惯性的推动上就地滚了滚，彻底远离了围栏。

  众人都松了口气。

  就连秦屿也偷偷的擦了擦自己手心的汗。

  他也为苏茂言紧张呢。

  其他医生们也是一样，他们不是不想站出来，一个是苏茂言开口的最早，二个是他们也不太想给自己找麻烦，这要是劝没劝住，男人真跳江了怎么办？

  估计会成为这辈子的噩梦。

  男人被扑在了地上，愣了过后又开始哭了起来。

  警察这会儿爬起来对他道：“你还没确诊，先别着急绝望，就算是癌症，那也是分早中晚期的，就像是刚刚那位医生说的，你是什么癌，什么期，怎么治，存活率怎么样，你都不知道，怎么就能跑来跳江呢？”

  男人这会儿还是鬼迷了心窍没醒过来，总觉得自己反正要死，病死多痛苦啊，不如现在就死。

  不过他选的地方没选对，这里人实在太多了，大家一和他说话，他的注意力就妥妥的被分散，一分散，脑子里面就想不起跳江的事情，所以才会坐了十分钟都没跳下去，后面更是被苏茂言忽悠着忽悠着，没注意到身后的警察，直接被扑下来了。

  他正想着下次要换个地方去死的时候，苏茂言上来了。

  “来，我帮你诊诊脉。”苏茂言道。

  男人抬起头，诊脉有什么用？

  苏茂言道：“虽然诊脉看不出来你有没有癌症，但是却能一定程度帮你看看你的身体情况，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的身体情况怎么样吗？”

  这话不知道是哪里打动了男人，男人终于把手伸了出来。

  大家都不太明白苏茂言要干什么。

  给男人诊脉有什么用？

  诊脉又没有办法判断男人究竟有没有癌症。

  苏茂言却是淡定的把手放到了男人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