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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五章 洪水滔天的世界(下)(1 / 2)


雷鸣在那一瞬间迸发。

不是碰撞的巨响,乃是凶猿咆哮的轰鸣。

天宫动荡,宛如海潮的冲击自那一只手掌之下扩散开来,所过之处,一切巨灵颤抖着,溃散成银灰色的尘埃。

长孙冀归后退数步,面色如土,一丝丝血腥自口鼻之中渗透出来。

紧接着,天宫的大地崩裂,地火熔岩汇聚成洪流,自裂缝之中喷涌而出,化作暴雨,向着四面八方洒下。

沐浴着那熔岩之雨,凶猿狞笑,向前,天地轰鸣,举世凶戾凝结在那一双猩红的眼眸之中。

胡先生的身影已经被那越发凝实的金色巨猿所覆盖,此刻伴随着封印解开,在矩阵的衔接之下,他彻底地化身为非人所能企及的怪物。

无数哀鸣凭空响起,阴气洪流之中,无数鬼兽随着琵琶清脆的声音齐舞,黑暗奔涌在天空之中,汇聚为一束,显露出凝结了一切兽性濒死之时无量怨毒的轮廓、

伴随着飞天夜叉的融入,那一条模糊的巨蛇睁开了眼眸,令天地骤然晦暗,闭上眼睛,便令一切大放光明,呼气便掀起窒息焚风,吸气的时候就演化为无边的寒霜和冰棱。

伴随着飞天夜叉的投影融入其中,柳氏家主的圣灵也托身其中,那空有阴冷疯狂的双眸里亮起了饱经沧桑的神采,如月清辉。

那是……烛龙!

随一出现,烛龙便驾驭着滚滚引起洪流,应身而上,和凶猿争杀在一处,给了长孙冀归珍贵的喘息时间。

紧接着,玉鼓自天穹之上浮现,龙脉家主抬起鼓锤,奋力奏响了天劫的雷霆霹雳。

无数电光如刀斧从穹空之上落下,劈斩在了凶猿的金色毛发之上,却往往只能留下数道焦痕,反而越发地激起了兽性的暴戾,令凶猿越发神勇。

长孙冀归的脸色忽晴忽暗,眼神阴沉,没想到现在三人联手,竟然拿不下一个连天人之血都不是的乐师。

越是争斗,就越是心惊。

想不通,那种力量究竟从何而来……

无数金属碰撞在一处的潮声骤然迸发。

天地冻结。

不知道多少冰晶和铁片碰撞在一处,才能发出如此震人心魄的咆哮。

纯钧之剑出鞘。

一道寒光自从老朽的躯壳之中涌现,纵横来去,第一次的,在巨猿的心口留下了一道伤痕。

是袁长卿。

老者自万军之中迈步向前,双臂从大袖中缩进,又从领口中穿出,就那么简单地将碍事的外袍和罩衫脱了下来,任由它们垂落在腰间。

白发之下,肌肉虬结,汗水自毛孔之中升腾而起,化作白雾。

伴随着他的抬手,纯钧古剑化作流光,再度回到了他的手中,在光暗的间隙中勾勒出了隐约的轮廓。

“虽然以多打少有些胜之不武,但对手是当年太常卿的唯一杰作,青出于蓝的传承者,如何慎重也并不为过。”

老者轻声叹息,抬起左手擦了一下鼻子:“太可惜了,不论如何,你都堪称一位强敌,终归还是想要同你来一次畅快的厮杀。

所以,请尽情地挣扎吧……”

他微微一笑,眼瞳中满盈着盎然的杀意,和疯狂地期待:

“——哪怕与我同归于尽也没有关系。”

那一瞬间,暴怒的天灾咆哮。

原本就非人的庞大躯壳再度膨胀,伴随着它仰天长啸的嘶鸣,烈日的高温再度迸发,将所有人统统逼退。

它沐浴在宛如地心一般的高热熔炉中,愤怒嘶鸣,轮廓变化着,当炽热的光芒散去时,那沐浴在焚风之中的东西已经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怪物。

此刻凶猿的躯壳之上,生出了四个头颅,望向四面八方,八臂臂膀挥舞着,向着四方的招手,令大地崩裂,无数沉睡在战场之下的碎铁汇聚在一处,融化在烈日的光焰里,重铸形体。

转瞬间,庞大而腐朽的凡铁在它的手中焕发出新的光辉,铜锈和铁斑褪去之后,迸射出煌煌神光。

三戟叉、红伞、虎铜锤、宝瓶、神剑、凶刀……

——天灾·哈奴曼!

那是曾经在天竺的大烂陀寺的至上守护神,第三代东王公以‘觉者’的身份转生天竺时参照百臂巨人所创造出的不死怪物!

在胡先生躯壳中被封印了十几年之后,愤怒的凶猿终于得以释放,行走在大地之上,向一切活物和谤佛者洒下彻底的毁灭!

不知为何,明明意识被暴虐的兽性所侵蚀,胡先生忽然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恍惚感。

“哎,都七八岁了,还像个猢狲上蹿下跳……”

少年的时候,有人摸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摇头感叹:“以后叫你小猴子怎么样?”

真应了老师曾经所说的话啊。

在老师去世的十五年之后,自己似乎真的变成猴子了,不以为耻,反而暗自窃喜,因为这副不像话的样子而觉得有些愉快,全然将老师曾经的嘱托抛到而来脑后。

“你们长大之后,就会继承我,成为撑起这个国家的人,成为远超于我的英雄……”

可自己,既没有撑起国家,也没有成为英雄。

反而为了逃避争斗,自己随便领了一个差事,然后跑到震旦之外的地方去,再度踏上没有归期的旅途。

就像是十五年前自己。

只不过如今的自己,已经是孑然一身。

“我们到天竺去。”

在恍惚之中,老师的声音又响起了。

踏上西行之路的自己,当时究竟满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呢?满脑子行万里路的喜悦和建功立业的期待,却丝毫没有想过,到最后,会变成一场漫长的杀戮之旅。

“——全部杀掉。”

记忆中,老师伫立在大烂陀寺的血泊里,平静地看着他,然后,又重复了一遍:

“全部。”

“好的,老师。”

他手中的剑锋刺落,血液迸射,落在他的脸上。

在尸体倒地的声音里,他闭上了眼睛,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自己在哪里。脑中空空荡荡之后,肉体便会忠实地顺从着命令。

万里的死亡,铺成了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骸骨之路。

看惯了一双双绝望的眼瞳之后,自己就再不像是自己。

也再不像是梦想之中的英雄……

为了一些对的事情,或者,像十五年前一样,为了‘真理’。

只要是为了它们,那么牺牲就是值得的。